化妝前基礎課:與家屬交談
由于是半路出家,程丹剛入行時壓力不小。殯儀館的一位前輩說,最精湛的手藝,不是你能把妝化得多好,而是跟死者家屬溝通到位。
程丹每次為逝者化妝前,遇到女性逝者,她總會問家屬,死者生前喜歡什么妝,家屬有什么要求,淡妝還是濃妝,頭發需不需要剪。遇到男性逝者,她還要問家屬,死者胡子要不要刮,指甲要不要剪。
每次在家屬面前,程丹總是盡可能壓低聲音,但又盡可能把意思表達清楚。“這像是與死者的對話”,她說,有時跟家屬溝通,太過悲傷的家屬完全聽不進去,只顧失聲痛哭。
一次,她幫一名12歲的溺水男童化妝,家屬來到化妝間門口,抱著小孩不愿離去,“你怎么安慰和溝通,對方都聽不進去。”無奈之下,她只得把悲傷的家屬扶走。在這種情況下,她要完全憑經驗,給逝者一個合適的妝容,讓其顯得安靜從容。
遇到車禍或者跳樓的逝者,由于其面目全非,程丹則會提前跟家屬溝通,叫家屬準備逝者生前的照片,她對照照片給逝者整形。有時在夏天,一些因意外事故被送來的逝者身上會有異味,即使戴著口罩,還是被熏得想吐,這是化妝師最難熬的季節。
程丹說,在殯儀館工作后,從害怕但不得不面對,到最后泰然處之,她花了一年左右的時間適應。在這段時間,支撐她的更多是靠自我暗示和鼓勵“有時還會莫名冒冷汗。”
從抬遺體到搬棺木,從給遺體清洗到上妝等,對于程丹來說,最大的變化是,自己雙手力量變大了,腰也粗了。
第一次在告別會上流淚
程丹的另一個角色是殯葬司儀,負責布置告別廳和擔任告別會主持。
在為逝者化好妝后,她用手推車推著遺體來到告別廳,會先讓家屬確認身份。在這之前,她要先布置好告別廳的花圈和挽聯,不同人送的花圈的擺放位置都有講究。程丹說,之前是個門外漢,她是靠記憶力背下花圈擺放的順序。“如果擺錯位置,可能會被全場家屬指責,甚至痛罵。”
一切準備就緒后,擔任告別會司儀的她還得放低聲音開始主持。所有程序完成之后,她還要負責送遺體進入火化間。這期間,通常是家屬情緒起伏最大的時候,“司儀一定得控制住,再激動也不能失控。”她說。
有一次,程丹主持同事朋友的告別會,逝者是位32歲因病去世的女士。告別會現場,逝者的丈夫領著兩個孩子,一個牽著,一個抱著。“看到這個場景,感覺人生的無常,家庭的重要。”程丹說,那是她第一次在告別會上流淚。很快,她偷偷拭掉眼淚。
自那次后,對于過度悲傷的家屬,程丹總會主動安慰,在告別會上分享死者生前的事跡時點到即止,以免家屬觸景生情。
程丹說,對于年老逝者,家屬相對平靜;而對于年輕逝者,家屬則通常悲傷不已甚至肝腸寸斷。
每天從告別廳出來那一刻,程丹說總感覺天空暗下來,心情莫名沉重,“而下一場,還得去準備,每天都如此。”她說,要不是自己心理還算強大,一個剛入行不到兩年的新人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去釋放這些。
虧欠最多的是孩子
從白領到入殮師,對程丹來說,虧欠最多的是5歲的孩子。
“外人因懼怕死亡,因而懼怕在殯儀館工作的人群,再到歧視他們的家屬”,自做了入殮師,程丹幾乎沒參加過孩子的家長會,“就怕被問到職業。”愛子心切的她說,從事殯葬業的人給自己列了許多“潛規則”:不參加親友婚壽喜筵,不主動告知職業,不遞名片,不握手,不對訪客說“下次再見”“一路走好”等。
“可這并非是我們自卑,我很熱愛自己的工作”,程丹說,有時為了捍衛那一點自尊,她也會發飆。有次,程丹在美容院,聽到美容院的女員工說,家人給她介紹在殯儀館工作的男朋友,她揚言“打死都不會嫁,他們都是見不得光的群體”。這番話惹怒了程丹,當時她就告訴這位女員工,她就是在殯儀館上班的,“她嚇得不敢說話,我之后再也不去這家美容院了。實在太氣人了!”
幸運的是,程丹的家人和丈夫支持她的工作。對孩子,她也毫無保留。有一次,她和丈夫帶孩子來到殯儀館附近的墓園,孩子開口便說:“媽媽是在埋死人的地方工作的。”孩子一句話,把程丹逗得哭笑不得。
程丹說,和她吃飯逛街購物的朋友,幾乎只是一個小團體,都是身邊的同事。她陪孩子玩耍,多數也是跟同事的孩子一起。有時想帶孩子去公園,“一是沒時間,二是怕別的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份,給孩子留下陰影。計劃只能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