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美麗殺人了,她把養父給殺了。”　　

圖為上海監獄民警演練處置突發情況。錢濤　攝

　　2015年的一天,在聽聞這則消息后,馬蕭蕭唏噓不已,不禁哀嘆這個苦命的女人,還有那個苦命的家庭。

　　周美麗是馬蕭蕭在白茅嶺農場公安局擔任民警時遇到的一名當事人,馬蕭蕭曾伸出援手幫助過她。2014年,馬蕭蕭調到上海市五角場監獄后,他們的聯系也就斷了。

　　這個消息傳來沒過幾天,一個清晨,天還未亮,急促的手機鈴聲把還在睡夢中的馬蕭蕭驚醒。“不好意思,馬警官,一個叫周美麗的人在監獄門口,情緒激動,說要見你,很著急的樣子。你看怎么辦?”

　　“你們穩住她,我馬上過去!”

　　馬蕭蕭絲毫不敢怠慢,簡單洗漱后駕車就走。

　　她殺人后怎么躲過警方通緝來到上海的、見我到底想干什么、到了現場又該怎么處理?一路上,馬蕭蕭思緒萬千,往事也像電影一樣浮現在眼前……

　　2011年,馬蕭蕭作為新警被分配到白茅嶺農場公安局,由于工作認真負責,他很快被提任為治安股股長。

　　就在馬蕭蕭頗感自豪時,他遇見周美麗這個“信訪專業戶”。幾個月以來,周美麗幾乎每天都會準時來到他辦公室,一坐就是半天,自顧自地用含糊的語言和混亂的邏輯訴說著自己的種種困難,講到激動處,雙目圓睜、揮舞雙手,顯得十分亢奮。

　　花了很多工夫,馬蕭蕭終于弄清了事實。

　　原來周美麗從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悲慘的命運。三十年前,一對父女亂倫生出了她,直系近親生育讓她的智力和精神都有障礙,違背倫理的出身也為周圍人所不能接受。在十幾歲的時候,她被母親拋棄,幸虧得到農場一位善良的老職工收養才算有了一個容身之所。

　　然而,周美麗作為非婚生子女一直沒有合法身份,自然也無法辦理合法收養手續,戶口始終無法落實。周美麗長大后,也沒有正當工作,經常逃票到外地打零工,幾個月后被遣返回來。為了戶口問題,她選擇了信訪。

　　周美麗的故事讓馬蕭蕭甚為同情,他決定幫助這個苦命的女人。幾經打聽,得知她的母親就生活在上海。于是,馬蕭蕭決定先找她母親作DNA親子鑒定。

　　然而,事情并不順利。周美麗的母親根本不想認這個女兒,多次以“沒錢”“沒空”等理由拒絕親子鑒定。馬蕭蕭沒有放棄,在安徽和上海之間來回多次,終于說服這對母女做了鑒定,后又說服周美麗的舅舅同意將她的戶口落在自己家中。

　　2014年,周美麗終于領到了身份證,還申請了低保。她去農場公安局找馬蕭蕭致謝的時候,卻得知馬蕭蕭已經調到上海五角場監獄了。

　　周美麗殺害養父的事,是白茅嶺農場公安局的一位老同事告訴馬蕭蕭的。原來,周美麗的養父在十幾年前娶了妻子,但周美麗一直與這位養母感情不合。在養母的唆使下,養父停止了對周美麗的經濟支持。時間久了,周美麗就遷怒于養父,認為他不該娶這個妻子,經常為此大吵大鬧。這一天,周美麗又與養父吵了起來,繼而用錘子殺害養父后逃跑……

　　馬蕭蕭見過那位慈眉善目的農場老職工,在他的印象中,這位老人對周美麗可以說是視如己出。馬蕭蕭至今也想不透,到底是什么原因讓這個家庭的悲劇不斷延續。

　　老同事在電話里還提醒馬蕭蕭:“周美麗很可能去上海找你,一定要協助我們抓住她。”

　　現在周美麗真的來找他了,抓還是不抓、怎么抓?這個問題就像一根魚刺一樣卡在喉嚨口,馬蕭蕭感覺很難受。

　　猶豫再三,馬蕭蕭靠邊停了車,撥通了五角場派出所的電話:“有一名叫周美麗的通緝對象在五角場監獄門口,請你們協助抓捕。”

　　剛掛電話,馬蕭蕭卻遲疑了。他再次撥通電話:“還是讓我勸她自首吧,相信我,請你們在稍遠的地方等待,等我的電話。”

　　車至監獄門前,盡管周美麗蓬頭垢面,馬蕭蕭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她。周美麗穿著那件不管刮風下雨都不換的襯衫,背著一個破舊的雙肩包,來回徘徊,對離她不遠處的兩名監獄警察不理不睬。

　　“馬、馬警官,終于見、見到你了。”看到馬蕭蕭下車,周美麗一下子激動起來:“我只、只是想跟你說、說聲謝謝,你別、別害怕……我把、把我爸殺了……對不起他,也對、對不起你。見、見了你我就去死……我、我帶著刀……”

　　聽到周美麗結結巴巴的表述,馬蕭蕭一下子緊張起來,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周美麗,你別激動,聽我說好嗎”?

　　周美麗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你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再困難我都會幫你的。我沒讓警察抓你,就是希望你去自首,相信我一定會幫你的。”馬蕭蕭定了定神。

　　“自首可以減輕罪責,只要你肯自首我就送你去,好嗎?”

　　……

　　周美麗終于平靜了,眼中卻閃出了淚光……她對著馬蕭蕭點了點頭。

　　……

　　五角場派出所的警車緩緩開過來,警察給周美麗戴上了手銬。就在上車的一剎那,周美麗轉過頭,馬蕭蕭分明看到兩行噴涌而出的淚水……

　　(文中涉案女性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