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科學院大學黨委副書記馬石莊是李佩博士英語班上的學生。如今,他在大小場合發言、講課,都是站著的。他說,這是跟李佩先生學的,“李先生70多歲在講臺上給博士生講幾個小時的課,從來沒有坐過,連靠著講臺站的姿勢都沒有”。
他說,他一生中遇到過很多好老師,但“我見過的最偉大的老師是李先生”。李先生傳授的不僅是知識,而且是“人學”,人格的完善。如果一個教育者只是傳授知識,那無非是“從小硬盤變成了大硬盤”。
在馬石莊眼里,李先生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她在北京大學念書,北平淪陷后,她從天津搭運煤的船到香港,再輾轉越南,進入云南西南聯大。她在日本人的轟炸中求學。
她曾作為中國代表,參加巴黎的第一次世界工聯大會和第一次世界婦女大會。她和郭永懷放棄美國三層的小洋樓,回國上船時把汽車送給最后一個給他們送行的人。
“他們這代人回國為的是什么?她一生對教育的關心,對國家命運的關心,不是今天的我們能完全理解的。”馬石莊說。
多年的交往中,他感覺這個老太太淡定極了,從沒有慌慌張張、一丁點邋遢的時候。“一個人從戰火中走出來,經歷過無數次政治運動,走過大半個地球,中年喪夫,老年喪女,還有什么讓她‘不淡定’、‘不沉靜’?”
“100年里,我們所見的書本上的大人物,李佩先生不但見過,而且一起生活過、共事過,她見過太多的是是非非、潮起潮落。錢、年齡對她而言,都只是一個數字。一個連孤獨都不懼怕的人,還懼怕死亡嗎?”
馬石莊說,老人從沒跟學校提過一件私人的事兒。
只有一次,老太太給馬石莊打電話,說“有一件私人的事求學校”。馬石莊心里一咯噔,李先生從沒開過口啊。
原來,李先生住的樓后面有一間鎖了很久、沒人用的平房,李佩希望學校把鑰匙給她,她想給小區老人收拾出一個讀書看報下棋的地方。
最近,上海大學的博導戴世強帶來了蘇州豆腐干,顧淑林先生帶來了大涼山苦蕎米,李佩送給盧鼎厚教授月餅,八九十歲的老人們像孩子一樣分享美食,交流怎么使用微信。
只是,李佩先生越來越忘事。在一個半小時的時間里,她7次提醒戴世強回上海后幫她買一瓶瑞典出口的藥,臨離開的時候大家才知道她是幫照顧她的保姆要的。
“李先生一輩子哪里有過私人的事兒!”馬石莊感慨。
他不喜歡用“玫瑰”這樣的詞形容李佩先生,“太輕太花哨了,李先生是永遠微笑著迎接明天的人”。
一個老朋友也認為“玫瑰”太輕了,她說,李佩先生有極大的氣場,像磁鐵一樣,能把周圍的東西都吸引過來。
畢業后,馬石莊選擇了當老師,他說,這種選擇是受了李佩先生影響,“從李先生身上,看到了教師就是這個社會的精神遺傳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