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最快的速度講完有關父母的那堂課
李書豪剛到學校時,接手了初二年級兩個班120名學生的英語課。山區孩子對英語缺乏重視,他們初一年級才接觸ABCD,基礎極差,音標不會。不少孩子是彝族,連漢語拼音都不會,更別提英文字母了。此前教英語的是位地理教師。
在香港讀書時,李書豪始終覺得分數不重要,素質教育應該排在第一位。但五印中學校長把他拉到一邊兒,告訴他每年全校只有30%的學生考上高中,其他學生要么回家放牛,要么外出打工。李書豪感到了巨大的壓力。為了能讓學生們留在高中念書,他不得不向“唯分數論”低頭。
從音標教起,每天讓他們默寫單詞,一遍又一遍記憶。課上,有的孩子們呆呆地望著他,“像聽天書一樣”,有的學生極少翻開課本,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李書豪給每位學生發了一張紙,讓他們分析英語差的原因。有人寫自己懶,有人寫沒有學英語的環境,還有的干脆告訴他“我聽不懂老師在講什么”。
他嘗試了“自然拼讀法”,這是國際主流的英語教學法,他希望讓學生了解英語字母組合的奧妙,掌握拼讀規律,最終看到單詞就會讀,聽到單詞就會拼。學習新課文時,李書豪不再給他們講單詞的意思,而是讓他們根據故事情景去猜。逐漸,敢于發聲的學生多了,大家一起猜單詞的意思,嘻嘻哈哈中,一節課就過去了。
有時,他會把軟球帶到課堂,提問誰就扔向誰,讓對方接住。學生們的弦都緊繃著。課堂沉悶的氣氛有了改變。
去年圣誕節,學生們戴著手工制作的圣誕帽,用英文合唱圣誕歌,一個學生在帽子上寫上:“We can make this world better(我們能讓世界更好)。”看到這,李書豪感覺自己因學生們“成績上不去”而黯淡下來的世界,又亮了起來。
有時,他也會感到無奈。一次,李書豪講到《如何向父母表達愛》這篇課文,他發現一些學生默默低下了頭,學生大多是留守兒童,這個話題或許會對他們造成二次傷害,他用最快的速度講完了這一課。
“李爸爸心靈雞湯”
在北京,7月6日這天的行程包括參觀國家博物館,學生們很興奮,拿著小本子不停記錄,“因為要寫日記”。每晚回到宿舍,即使再疲憊,他們也會趴在床上寫上幾百字,然后交給老師。“他們很少用語言表達內心,文字才是他們與世界對話的窗口。”李書豪說,他常常用這招與他們談心。
支教之初,李書豪常常與學生發生沖突,一些學生故意遲到,作弊,打架,吸煙,調皮搗蛋,肆無忌憚。開學第一天,黑板上寫的全是“規矩”,對他們并未起到什么作用。李書豪氣得夠嗆,他想走進學生的內心。
然而,山里的孩子靦腆,不善表達,李書豪找他們聊天,他們幾乎只用點頭、搖頭、“是”或“不是”回應他。李書豪發現,他們更愛用文字表達,于是,他用周記與學生談心,“不限字數,即使寫上‘我不想寫’都可以。”
一開始,學生們不太認真,但發現有時老師的回復比自己寫的還要多,同學們的積極性都上來了。周記里有各種五花八門的內容,有的學生說周末喜歡洗衣服,干農活,他寫了一大串鼓勵的話,“你是父母的驕傲”;有的學生說想爸媽了,李書豪不知道怎么回復合適,就去咨詢學心理學的朋友;一個男孩把他“雷”到了——在周記上列了十個問題,問老師太陽為什么會發光,為什么會有風的存在。
寫生活,寫煩惱,問作業,周記變成了他和學生溝通的小世界,他感覺回復學生周記就像開了一個名叫“李爸爸心靈雞湯”的專欄。還有學生問他:“老師,你為什么平時那么兇,寫字卻這么溫柔?”逐漸,學生在文字中與他越走越近,甚至把家人去世的消息講給他聽。李書豪一字字回復,有時候,一次回復周記的時間要用10個小時。他字斟句酌,寫得很慢,用電腦兩分鐘就能打完的回復,他要寫上半個小時。
一個外號叫作“猴子”的學生成績不好,極少聽講,上課公然挑釁老師,甚至把課本扔到一邊,跟老師說:“我要去干農活,否則我的牛就餓死了。”李書豪去家訪,在他家門口看到“猴子”努力地耕地、放牛,鄰居還比劃著他割麥子的樣子。另一位考試成績只能得二三十分的學生,在雨天會給女生打傘,幫忙驅逐野狗,還會提醒老師“路面滑,小心點走”。他知道,喜歡調皮搗蛋惹他生氣的學生,也有那么可愛的一面。
今年7月,李書豪的兩年支教期已滿,他舍不得自己的學生。“一些孩子改了很多惡習,我挺怕他們到了新環境就變回去了,想再盯一下他們。”他申請了“美麗中國”在巍山縣的教師教育培訓類職位。
7月7日晚,15名學生親身體驗了大都市的晚高峰,并因為堵車差點錯過了北京王府井附近的一場話劇演出。這一天,李書豪心情不錯。他收到了通知,通過考核,可以繼續留在巍山縣服務,這意味著,他能常常去看看這些孩子。
他還記得,一位女生上初三前從他的班上分了出去,沒過多久,他就收到了女孩的信,上面寫著:“李老師,我想你了。”簡單的幾個字,給了他最暖心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