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深喉 看老年講座套路

夕陽紅泉州分公司門店內的一個會場，現場沒有留下任何宣傳材料

　　前文這些老年人口中的講座，多由泉州市區內的保健品貿易公司承辦。

　　海都熱線通95060的接線記錄中，有關保健品貿易公司的投訴、舉報，僅去年至今就有32條，其中近一半指向“福州市夕陽紅貿易有限公司泉州分公司”。

　　據豐澤區工商局消息，以“保健品”為關鍵詞搜索，從2014年10月28日到今年6月10日共接32起投訴，老人消費者占比大，其中“夕陽紅公司”被投訴最多，有7次；而以“夕陽紅公司”搜索，投訴記錄則有14次。

　　工商部門透露，經協調，絕大多數投訴商家都予以退款，“有投訴的，基本上都有一個較滿意的處理結果”。

　　一段講座錄音

　　接受采訪的老人幾乎都提到一個細節，大多保健品貿易公司的講座會篩選聽講者，55歲以下基本無法入場。

　　會場內到底講了什么？上周，一名參加講座的老人，不小心按到了包中錄音機的錄音鍵，無意中錄下了一段兩個半小時左右的音頻，演講的男子自稱是“天年公司”的。

　　記者摘選了部分錄音內容：

　　“八百塊，今天早上你來了，我一分不少地全部還給你們，別說你們一年交八百，就算交八萬塊，又有多少錢。”

　　“我們天年是上市企業，來到這個地方，不是來賺大家錢的，而是讓你們了解我們天年，知道我們天年，用過我們天年產品以后，給我們樹起一個良好的口碑。”

　　“說實話，這套睡眠系統，就是我今天拿過來送給你們的。這套睡眠系統，是一次性消費，終身受益。”

　　“為什么這套睡眠系統這么貴？因為你睡在這上面，我可以這樣講，百分之百，后半生沒有中風和偏癱。”

　　“你哪怕中風偏癱，嘴歪眼斜流口水，不能夠走路的，來，只要睡在上面，40分鐘，我就能讓他下地走路。你們家里誰的親戚、朋友、左鄰右舍，誰有中風偏癱的，我把這話放在這里，你明天把他帶過來，送到會場里來，我讓他在床上睡上40分鐘，睡完40分鐘，他百分之百的就能夠下地走路，走上三到五步。”

　　“你用這個睡眠系統，老人家，我不多說，一個月，一個月后，它就能讓你的胰腺自動分泌胰島素；你用上三個月，它就能讓你糖尿病的血糖處在一個平穩的狀態。”

　　演講后段，男子要求臺下老人先花100元買卡，然后就是清場。記者了解到，凡是沒買卡的老人，都被請出場外。

　　記者就此聯系咨詢了天年生物（中國）有限公司。

　　該公司客服人員稱，他們主做睡眠系統，全國有不少代理商代理銷售。對于夕陽紅公司是否為該公司代理商的問題，客服并未明確回答，只表示可以通過產品上的防偽標志或登錄官網，查詢是否正品。

　　是否能對中風的患者起到作用？客服人員答：“中風這個疾病太嚴重了，還是需要吃藥及物理治療，銷售人員要是這么說，就有點夸張了。”

　　目標：有錢又閑

　　“現在類似的公司多了，競爭大，有些亂來了，也被做壞了。”曾經做過保健品銷售的前業務員小彩說，她當時所在的公司底薪800元，成交一單抽10%左右，前幾年業績好的能月入三四萬元。去年她辭職時，業績好的也就月入萬元左右。

　　小彩對于前東家并無太多抱怨，“公司主要做保健品銷售，應該說服務營銷更合適點”。公司不坐班，她經常在外面，在公園、在社區，找老人聊天，或做活動，推廣一點醫療知識，這是結識客戶的第一步。然后是篩選潛在消費者，“有錢又有閑，身體有些毛病，有購買保健品需要的”，之后慢慢套話，根據老人的實際情況，推薦適合的產品。公司也會統一辦講座，邀請老人到酒店統一推銷。

　　“聽上去是簡單，其實要成交，并不容易”，小彩說，確實有部分老人聽完介紹和講座后就購買，但大多數會持續觀望，“有時候，一個客戶要跟一年多，最后還不一定會買”。為了促成老人消費，很多時間都花在拜訪上，“三不五時就送一些小禮物，打電話關心問候，或上門幫忙量血壓之類的。我們沒法送多好的東西，但很多小禮品、小關心，老人都會很在乎”。小彩說，這些費用都要自己掏。有時候公司還會組織老人出外旅游，收取的費用，遠低于實際支出，“其實這些時間和花銷，也都是成本”。

　　為了成交，小彩在產品上的宣傳，也會添加水分，“哪一行做銷售的，不都說自己的產品多好多好，不然有誰買”。

　　但對于公司的產品，小彩頗為信任，“質量肯定是沒問題的，我們自己平時都會吃的，公司也會當作獎勵給我們”，不僅自己吃，也給家里人吃。即使是自己的奶奶，“要是一年一次半次，我也是支持的”，她認為，我們平常陪老人的時間很少，有個人陪老人說說話，噓寒問暖，講一些健康知識，甚至帶她去旅游，就算東西買貴了，也挺劃算的。

　　搪塞處理投訴

　　曾在某酒店當服務生的漳州人小磊（化名），也接觸過“夕陽紅”公司。去年7月左右，“一名30多歲男子來訂包廂，點最便宜的酒菜，點菜態度差，上菜催個沒完，”他最反感的是，這名男子對服務員態度很不好，但在老人面前又表現得很斯文。

　　當時來了20多個老人和五六個年輕人，菜金幾百元和幾瓶幾十元的紅酒，男子進包廂卻跟老人說是法國進口，一瓶1000多元。當時就有服務員看不下去，偷偷找到老人勸說，但老人家對于勸告卻不怎么愛聽，后來有人報了警，但沒有什么明確說法。

　　針對老年消費者，另一名保健品銷售前業務員小邦（化名）則總結了這樣幾招：一是打感情牌，長期的交流，雙方有了些感情基礎，“跟他們說一下，業績壓力很大，有些老人心軟了，就會幫一下”；二是“煩”，不厭其煩地上門勸說，有些老人實在過意不去，也會買；實在不行使最后一招，“沒辦法了，只能夸大一下老人的病情，讓他們以為一些小毛病不及時處理會多嚴重，他們怕了，也就會買了”，不少老人一年會買十幾萬元的產品，吃不完的，干脆就寄在公司。

　　小邦在這行做了一年多，完成了10來萬元的訂單，抽成2萬元后選擇辭職。他介紹，公司更看重的是老客戶，“有些老客戶，一年買個十來萬的，很正常”。小邦說，老客戶已經產生信任，繼續購買相對容易。為了留住這些“香餑餑”，不時送禮是必要的，另外的“滿送”技巧也是關鍵，“比如說滿十萬，就送一次旅游之類的”。這一方面讓老人體會到公司的“善意”，另一方面也會讓他們感覺多少能回本，雖然每年公司投入也不少，但因此而來的收益也挺可觀。

　　“說實在的，到最后，我們肯定是利益為先的。”小邦說。

　　是否會支持自己親戚購買？小邦果斷否定。平時賣500多元的產品，員工自己買也就50多元，“真的是暴利”。是否有效果？小邦心里也沒底，“對身體沒什么太大壞處，這點是基本上可以肯定的”。至于宣傳所說的效果，甚至是老人吃完之后的疑惑，更多時候他們都是以“個人體質不適應，要一段適應期”“服用量還是要控制，慢慢來”等理由搪塞，“我們畢竟不是廠家，也不是醫生，就是做銷售，我們自己也不吃，怎么可能知道到底有沒有效果”。

　　當然，也并非所有訂單都一帆風順，“很多吃了沒效果的，也會上門投訴”，小邦說，對于這些意外情況，大多數會先找理由解釋搪塞，實在不行，就直接不管了，“沒法解決，也耗不起這個時間”。

　　而對于不少老人家所說的，某些保健品貿易公司使用“第二天退錢”招數吸引購買，小邦也說，這在業內確實存在，“這其實對于整個市場都不利，這樣子做生意怎么會長久，栽過一次，誰還會來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