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個民族賣血”
潘德江說,孩子們多讀點書,有了文化才敢到外面去競爭,這樣這個民族(海蚌苗)才有地位
潘德江是寨子里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人。
每天早上5點半,他起床去山上割草,背回家喂飽牛馬后,8點上課。下午4點半放學后,再下地干活。
潘家6口人,3畝水田。前些年寨子外出打工的人多了,一些人家的水田丟著不種,潘德江“撿”了3畝。夫妻倆種了6畝田。
2008年開始,潘德江的工資漲到280元,但半年發一次。
妻子唐淑芳算了一筆賬,家里稻米只夠口糧和牛馬豬的飼料。苗寨人情禮往花銷重。四個孩子三個讀初中,一個小學,生活費和交通費加起來每月要500元。
潘德江和妻子每月去賣血兩次,除去80元路費,可得600元。他說這筆錢維持了目前4個孩子讀書。他的工資則主要維持家庭基本開支。
潘德江說他也曾想過再出去打工。早些年他學會了泥瓦工手藝,每天可掙100多元。但如果他離開,學校就要垮掉。
巖腳寨苗人是苗族中一個叫“海蚌苗”的分支,使用的也是一種獨特苗語。
巖腳小學現在開設一到三年級,60多個學生全是本寨苗族子弟。潘德江說,這些孩子從小說苗語,不懂漢話。他在外打工時,低年級孩子曾直接送到山外中心小學讀書,因聽不懂漢話,成績全部墊底。只好一直留級,到了6年級都已十五六歲,紛紛輟學。“這也是我們這里多年沒有孩子把書讀出去的原因”。
他和潘德祿從一年級開始教孩子們拼音和本地漢話方言,二年級開始教普通話,到三年級能掌握基本漢字。然后再送到山外去讀書。“起碼保證了我們的孩子在一個起跑線上”。
“我是為了我們這個民族,哪怕賣血也要把學校維持下去。”7月26日,潘德江哽咽了。
“我去縣城賣血,坐在公交車上,外面人嫌我們賣血的臟,隨意呵斥我們起來。我們不敢說一個不字。因為我們沒有讀書,沒有本事。別人看不起。只有我們的孩子多讀點書,有了文化才敢到外面去競爭。這樣我們的民族才會有地位”。
無經濟能力的古寨
農閑時,寨民的唯一生財之道是挖“三角葉”,“漫山遍野跑,一天能掙10多塊”
巖腳寨離貴定縣城50公里,離相鄰的龍里縣城45公里。
7月25日,記者跟隨剛從龍里縣單采血漿站出來的30多個村民,搭乘一輛長途汽車,在如同搓衣板的山路上顛簸了3個多小時,抵達山腳。下車后,爬山1個多小時,進入山頂苗寨。
凡平緩的地方,都墾了田。寨子擠在陡仄的山坳里,混雜著馬糞味道和雞鴨鳴叫。
整個寨子,是數百間以木板青瓦搭建的土房,幾座白墻平頂的水泥房點綴其間。許多房子已住超過三代人。
偶爾可見到一兩個電視衛星接收器。這里沒有固定電話,手機很少,信號微弱。
在紀錄片里作為中國奇觀的苗嶺梯田,在這里一樣讓人震驚。在巖腳寨旁邊,坡勢稍平緩的山脊上,一彎彎狹長的梯田從山腳一直綿延到山頂。
潘德洲說,這是寨子賴以生存的全部土地。
寨子人均只有4分田。潘德洲說,只夠口糧。
苗人經過世代遷徙,現在住的普遍是地勢險惡的高山,土地少,交通不便。潘德洲說,寨民們沒有能力搞大規模養殖,普通人家最多能養兩頭豬,到了年底,殺一頭維持一年的肉和油,再賣一頭。牛和馬用來耕地和從山下馱運物資,沒有變賣的可能。
巖腳村山后有煤,但交通不便,沒有大規模開采。唯一開采的幾座小煤窯也是外面老板壟斷了。
農閑時,寨民唯一的生財之道是上山挖一種叫三角葉的藥材。挖的人多了,三角葉也越來越少,“漫山遍野跑,一天能掙10多塊”。
潘德洲介紹,全寨80多戶,400多口人,勞動力280人,其中100多年輕一點的在外打工。留在家里的,有約100人去賣血。其中有十多戶夫妻倆都賣血。
最早的“賣血”人家
“窮得賣血”曾是嘲笑人最厲害的話,潘德寬夫妻靠賣血,供兩個孩子已讀到初中
潘德寬是寨子里最早的賣血人家。
潘德寬的父親潘祖歷說,他父親兄弟多,分到他家時,只有1畝多一點水田,7分坡地。全家5口人,依賴這點土地不夠溫飽。到現在糧食還不夠吃,每年春荒還需要買米。
十多年前,賣血在寨子里還是件恥辱的事。但潘德寬和妻子楊大妹還是去了龍里血漿站賣血。
潘祖歷說,潘德寬沒文化而且“反應有點慢”,沒法出去打工。
潘德洲說,一開始,“窮得賣血”是嘲笑人最厲害的一句話。但潘德寬夫妻靠著賣血,供兩個孩子已讀到初中。
慢慢的,大家發現潘德寬夫妻身體也沒出現什么毛病,于是越來越多的村民跟著賣血。
現在每“供漿”一次(600毫升)可得報酬170元。去龍里縣來回路費20元,凈得150元。按照采漿管理辦法,每14天采一次。夫妻兩人每月可得600元。
“往年我們這里沒有賣血,如果遇到家人生病或者有緊急用錢,唯一的辦法就是扛一袋米去賣。但每個家庭如果賣米超過100斤,一年的口糧就危險了。”潘德洲說。
一次供漿相當于節省了100多斤米,在寨民眼里,這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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