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星雖隕，英風長在。

　　今年清明節(jié)前夕，開國少將、原沈陽軍區(qū)副政委鄒衍同志，因病于2022年4月1日晚在沈陽逝世，享年107歲。

　　公開資料顯示，鄒衍，1915年出生，江西省興國縣崇賢鄉(xiāng)人。他曾先后擔任羅榮桓、李富春的警衛(wèi)員，歷經(jīng)五次反“圍剿”、二萬五千里長征、抗日戰(zhàn)爭，此后又從西北轉(zhuǎn)戰(zhàn)東北，不僅參加和指揮了東北全境剿匪工作，親手批準處決小說《林海雪原》中土匪頭子座山雕的原型，還領(lǐng)導和指揮了殲滅、俘獲海上派遣特務3組80名，空降特務5起33名，活捉美國中央情報局間諜唐奈和費克圖。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

　　鄒衍將軍逝世后，目前健在的開國將軍僅存5人，他們基本都是在紅軍時期就參加革命，平均年齡已在百歲以上。

　　參加紅軍：放牛娃巧布火牛陣，聽主席講信念

　　1915年，鄒衍出生在江西省興國縣崇賢鄉(xiāng)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里。“窮人的孩子早當家”，1928年，13歲的鄒衍便參加了秘密農(nóng)民協(xié)會，經(jīng)常奉命打探消息，傳遞信件。每逢農(nóng)協(xié)開會，他便機警地在會場附近放哨，14歲時就當上兒童團的指導員。鄒衍說，兒童團的任務一個是站崗放哨，查路條，反對封建迷信；再一個就是管制地主（包括富農(nóng)在內(nèi)，主要是地主），怕他們做壞事；還有就是幫助禁煙禁賭。這幾個方面兒童團做得很好。

　　1930年9月，在“贛水那邊紅一角”的贛西南蘇區(qū)，“十萬工農(nóng)下吉安”的滾滾洪流已波及了偏僻的崇賢鄉(xiāng)。年僅15歲的鄒衍，丟下砍柴刀，興沖沖地跟著2000余人的崇賢赤衛(wèi)隊，去攻打吉安。已經(jīng)是第九次攻打吉安了，數(shù)十萬赤衛(wèi)隊隊員把吉安城團團包圍，日夜環(huán)攻不息。隆隆的土炮，遮天蔽日的大刀長矛，都沒有沖破白軍的鐵網(wǎng)鹿砦，無數(shù)工農(nóng)的熱血，染紅了吉水灘頭。

　　鄒衍受命執(zhí)行一項特殊的任務。攻城指揮部決定擺一個“火牛陣”，他與一起放牛的伙伴到附近村莊去牽牛，把數(shù)百頭牛集中起來喂養(yǎng)，牛角上綁上尖刀，然后牛尾巴上吊上鞭炮，身上糊著厚厚的稻草泥巴，隨時準備出擊。

　　10月初的一個晚上，月明星稀，吉安城上亮著暗淡的燈光，白軍士兵們躲在碉堡里打盹。突然，一聲炮響，鄒衍與一伙“紅小鬼”興奮地點燃牛屁股上的鞭炮，幾百頭牛撒開蹄子向吉安城狂奔而去，沖倒鐵絲網(wǎng)，踏垮鹿砦，闖入敵人外圍工事。鄒衍和大人們一起沖入敵陣。橫沖直撞的“火牛”，嚇得白軍魂飛魄散。

　　一夜混戰(zhàn)，赤衛(wèi)隊借助“火牛陣”占領(lǐng)了敵人的外圍工事，可是也付出了重大傷亡，尸橫遍野，其中也有不少是鄒衍的放牛伙伴。他見了，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第二天晚上，當從湖南趕回來的紅四軍、紅五軍主力攻城時，軍閥鄧英已被前一天夜里的激戰(zhàn)嚇破了膽，乘船沿江逃跑了，五星紅旗順利地插上了吉安城頭。

　　攻克吉安后，赤衛(wèi)隊紛紛編入紅軍主力。2000名崇賢赤衛(wèi)隊員分別編入紅20軍和22軍。鄒衍人小，部隊不愿收，可他怎么也不愿回去，纏住紅軍首長不放，終于在紅12軍政治部當了一名宣傳員。紅20軍不久離開吉安，渡過贛江，在贛江邊遭到國民黨的圍攻，傷亡慘重，第二年7月返回興國時，只帶回一個團，編入紅7軍。

　　紅22軍在敵人進攻時擔任后衛(wèi)，節(jié)節(jié)抗擊，傷亡較大，退到興國后，便縮編為64師。崇賢這兩千揮戈而去的壯士，在血與火的拼殺中，大部分壯烈犧牲。

　　參加紅軍期間，鄒衍被選送到贛西南中國工農(nóng)紅軍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接受培訓，1931年6月，學校奉命撤回贛江東部，到達寧都以北的黃坡、小布一帶，這是當時中央軍委和總司令部所在地。

　　一天，鄒衍和戰(zhàn)友們在野外訓練時，毛澤東健步向他們走來。大家都非常高興地拍手歡迎。鄒衍生前回憶起這一幕時說：“毛主席向大家問好，說‘同學們辛苦了’，并問大家都是哪些地方的人，學習怎么樣。大隊長一一作了回答，然后請毛主席講話。毛主席說，今天只給大家講一個‘分’字，就是打土豪分田地。”

　　接著，毛澤東聯(lián)系實際講解了為什么要打土豪分田地，并深入淺出地講解了什么是剝削，什么是壓迫，以及革命的目的和堅定黨的理想信念。這次講話，鄒老到百歲時依然記憶猶新。

　　長征路上：蔡暢教他做“棉衣”，給周恩來送急件

　　第三次反“圍剿”以后，時任江西省軍區(qū)政治部主任的羅榮桓調(diào)鄒衍到身邊當警衛(wèi)員。后來，羅榮桓調(diào)總政治部當主任，鄒衍隨之調(diào)任總政治部。在第五次反“圍剿”的廣昌保衛(wèi)戰(zhàn)中，鄒衍因為及時發(fā)現(xiàn)敵情，還受到過羅榮桓的表揚。

　　鄒衍回憶道，那是一天黃昏，為了使羅榮桓政委能好好休息一會，他便自告奮勇?lián)撚^察敵情的任務。其實，因為戰(zhàn)爭打得非常殘酷，他自己也是兩天兩夜沒有睡覺了，十分疲勞。但他強撐雙眼，緊緊地盯著對面的敵人。忽然，他發(fā)現(xiàn)一部分敵人繞過廣昌河東岸，正偷偷過橋向我軍背后襲來。他意識到敵人要包圍我軍，立即向羅政委報告，使部隊及時撤出陣地，轉(zhuǎn)移到安全地帶。羅榮桓很高興，他拍拍鄒衍的后腦勺，愛撫地說：“唔，不錯，進步很快。”

　　1934年10月，鄒衍隨軍參加了艱苦卓絕的二萬五千里長征，一直在總政治部任通訊班班長，跟隨總政代主任李富春。

　　長征途中，讓鄒衍難以忘懷的是蔡暢大姐教他做“棉衣”。那是1935年6月，中央紅軍搶渡大渡河，穿過藏民區(qū)，來到夾金山下。這時，司令部命令大家要準備好棉衣。在這荒涼的藏民地區(qū)，棉花和布都無處可買。正犯愁的鄒衍腦子一轉(zhuǎn)，帶著12個“紅小鬼”，在藏民的牛羊廄里，拾來一些碎毛，揉在一起，加上布條、紙屑，算是湊齊了棉衣的充料。到了晚上，他們圍著篝火，準備做“棉衣”，可誰也沒有做過，不知從何著手。

　　正當大家一籌莫展之時，蔡暢大姐走來，關(guān)切地問：“你們的棉衣做好了嗎？”鄒衍趕緊報告說：“蔡大姐，我們不會做。”蔡暢大姐熱情地說：“來，我教你們。”一群“紅小鬼”圍著蔡暢大姐，看著她熟練地把兩件單衣疊在一起，縫成夾衣。再把碎毛、布條、碎紙塞進去，鋪勻后把口子縫起來。在蔡暢大姐的指導下，鄒衍當起了“裁縫”。為防止里面的充料下墜在一起，蔡暢大姐還教他們在衣服上縫成許多四方格子。

　　忙了半夜，才把一件件粗糙的“棉衣”做好。鄒衍把“棉衣”往身上一穿，確實暖和許多。蔡暢大姐還鼓勵他們：“嗯，做好了‘棉衣’，明天不掉隊才算好漢。”第二天，鄒衍隨部隊登山，山上北風呼嘯，離山頂約5里時，積雪盈尺。在路上，可以看見先頭部隊犧牲的同志，他們穿著單衣，凍僵在路旁。鄒衍心跳急促，呼吸困難，頭暈眼花，他真想停下來喘口氣，可一想到蔡暢大姐的鼓勵，就咬緊牙關(guān)，裹著“棉衣”掙扎著登上山頂。

　　下山時，他一步一滑，疲憊不堪。在緩坡處索性坐在背包上滑下去。翻過夾金山，接著又翻越了夢筆山、長坂山、打鼓山、侖德山等5座終年積雪的大雪山。每座雪山上，都有在嚴寒中犧牲的不少戰(zhàn)友。鄒衍穿著這件蔡暢大姐手把手教做的“棉衣”，幸運地戰(zhàn)勝了死神，走過一山又一山。

　　長征期間，鄒衍還曾在中央紅軍總政治部任通訊班班長，往返于總部和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中央領(lǐng)導之間，傳遞機密情報和重要信件。

　　紅軍攻下遵義城后，一直將敵人追殲到烏江邊。鄒衍生前回憶說：“戰(zhàn)斗結(jié)束后，總政治部李富春代主任派我給周恩來副主席送急件。我從駐地出發(fā)，翻過幾座大山，跑步趕到遵義城郊區(qū)找到了周副主席。那時他留著很長的胡子，腰間扎著皮帶，別著手槍，正在等待前線的消息。周副主席看完信件對我說：‘你回去后跟李主任講，總政治部就在郊外宿營，不要進城，因為城里現(xiàn)在還很亂，山上還有零散的敵人，可以先派工作組進去。’我趕緊返回駐地向李富春匯報。當晚，總政治部機關(guān)按照周副主席指示，在城郊找了一個村子宿營。”

　　保衛(wèi)共和國：批準處決“座山雕”，斗智斗勇剿匪擒特

　　隨部隊到達陜北后，鄒衍先后任西北保衛(wèi)局科長、縣公安局長、陜甘寧邊區(qū)政府保衛(wèi)團政委兼延安南區(qū)衛(wèi)戍司令。抗戰(zhàn)勝利后，鄒衍奉命轉(zhuǎn)戰(zhàn)東北，任牡丹江軍區(qū)政治部主任、東北野戰(zhàn)軍獨立第八師政治委員，率部參加了剿匪、土改運動，并參加了解放吉林、圍困長春和遼沈、平津等重大戰(zhàn)役。

　　鄒衍在東北工作期間，不僅參加和指揮了東北全境剿匪工作，還親手批準處決小說《林海雪原》中土匪頭子“座山雕”的原型。

　　在2012年4月2日由沈陽軍區(qū)政治部編研室編輯出版的《我的回憶》一書中，鄒衍曾這樣寫道：“座山雕被活捉之后關(guān)押在牡丹江軍區(qū)看守所，保衛(wèi)科同志審訊時我還去看了一次，這是個60來歲的老頭子，尖鼻子、白山羊胡子、兩腮凹陷，他山里情況熟，身板好，活捉他非常不容易。決定處決他，主要是考慮這個人惡貫滿盈，不殺不足以平民憤，還擔心關(guān)押時間長了，一旦逃走，就不好辦了。后來軍區(qū)特別軍事法庭，在牡丹江市召開了群眾大會公審了座山雕，對他執(zhí)行死刑。事后發(fā)布了執(zhí)行死刑布告，上面簽署的是我的名字。在牡丹江時由我署名的死刑布告就這一份，所以印象深刻。”

　　1949年，鄒衍任中央公安縱隊政委，組織部隊安全迎接黨中央進駐北平，并保衛(wèi)了全國第一次政治協(xié)商會議的召開和開國大典。

　　1951年4月，東北軍區(qū)公安部隊正式成立，鄒衍任副政委，他參加領(lǐng)導和指揮了隱蔽戰(zhàn)線上的斗智斗勇的戰(zhàn)斗，僅1952年，就率公安部隊與公安部門一起殲滅、俘獲海上派遣特務3組80名，空降特務5起33名。最富傳奇色彩的是生擒美國中央情報局間諜唐奈和費克圖。

　　當時，美國中央情報局駐日本一個情報機關(guān)派遣特務5人空投到吉林省邊境地區(qū)后，全部被東北公安俘獲。從審訊敵特中掌握的情況分析，有利用敵特擴大戰(zhàn)果的可能。鄒衍立即會同其他同志商議并報東北公安部批準，決定利用敵特電臺，讓立功贖罪的報務員牛松林以負責人的口吻，報告間諜機關(guān)，已獲重要情報資料，請求速派飛機空援，從而誘捕空降特務。1952年11月29日晚11時，公安部隊、民兵、公安人員在長白山老父嶺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

　　當飛機空投時，立即開火，飛機墜毀，駕駛員斃命，乘機前來的美國中央情報局駐日本間諜機關(guān)官員唐奈和費克圖被俘。這次斗爭的勝利轟動了世界，得到了周總理和公安部的嘉獎。后來《人民日報》還在頭版刊發(fā)了《擊破美國的陰謀》的文章。

　　抗美援朝戰(zhàn)爭期間，鄒衍將軍又一次次地指揮部隊把前來東北偷襲的敵方特務一個不漏地抓了起來。

　　鄒衍說：“他們空投了20個武裝特務，都是南朝鮮的，在長白山天池附近，開始也沒有發(fā)現(xiàn)，是我們的森林工人發(fā)現(xiàn)樹上做了記號，這樣我又組織圍剿，組織圍剿的時候，進到長白山里面我派了兩個連隊，因為那個森林里面不靠指南針分不清東南西北，雪很深，在那里一路清剿特務，最后還剩兩名特務過了鴨綠江逃到朝鮮去了，那時抗美援朝也沒什么國界了，追了過去，在朝鮮老百姓家里抓到的20個武裝特務一個也沒有讓他回去。”

　　鄒衍后來歷任東北裝甲兵政委、50軍政委、沈陽軍區(qū)政治部副主任、沈陽軍區(qū)副政委，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曾先后出席了中共第九、第十一次代表大會，列席了中共第十二大并當選為中紀委委員。

　　1988年離休后，鄒衍除參加會議和讀書學習外，還經(jīng)常應邀去部隊、學校，為官兵、師生作革命傳統(tǒng)報告，被聘為遼寧省關(guān)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顧問。鄒衍將軍生前曾說：“回想自己半個多世紀的革命生涯，是黨把自己從一個放牛娃培養(yǎng)成一位共和國的將軍，國家和軍隊又給了我優(yōu)厚的待遇，我只有保持晚節(jié)，盡可能做有利于黨和人民的事，才能報答黨對自己的培育之恩。”

　　（上述文章參考贛州市檔案信息網(wǎng)文章《鄒衍:斗智斗勇建奇功》、《共產(chǎn)黨員》雜志2016年第16期文章《101歲老將軍鄒衍：從放牛娃到將軍》、“平安榆林”公號文章《榆林警史|鄒衍：開國少將處決座山雕，生擒中情局間諜轟動世界》）

　　澎湃新聞記者 岳懷讓 實習生 馬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