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課上，王立軍和小峰一起唱《天路》


小峰經過村里的小路

　　這是位于遼寧省丹東市寬甸滿族自治縣的一個村子，靠近中朝邊境。村子不算大，只有500多人，卻曾在一條土石橫飛的小路兩邊建了兩所小學，相隔不過百米。

　　并不是村里的孩子太多了，而是因為其中一個孩子有些“特別”——不得不單獨為他設立一所學校。這所特殊的小學，只有一間教室，不足10平方米。14歲的小峰和63歲的王立軍是這里僅有的兩個人。

　　自打出生，艾滋病毒就藏在小峰的身體里。3年前，患有艾滋病的父母相繼去世，小峰的身上也開始出現皰疹。這意味著潛伏期已經結束，他成了艾滋病人。

一出生就感染艾滋病毒

　　這個家庭留下的記憶躺在一只帶“喜”字的紅色皮箱里。

　　那時，小峰的父親在外國漁船上做海員。第一次出國打工回來，他帶回10萬元人民幣，娶了外村的姑娘。結婚沒多久，他又出海了。海上生活孤寂，漁船幾個月才能靠一次岸。幾年后他回國時，在機場入境抽血檢測時被查出感染了艾滋病毒。那是1996年，他成為丹東市第一例艾滋病患者。

　　寬甸縣防疫站工作人員急忙去為他的妻子采血化驗，結果也是HIV陽性。這對夫妻卻沒把它當成什么大事。他們一度認為，是化驗單搞錯了，兩人打算偷偷要一個孩子。1997年11月，小峰出生了。他從母親那里得到了一對單眼皮，還有艾滋病毒。

　　得知這一消息的某家本省媒體報道了這個故事，并在文章中提及真實的個人信息。恍然大悟的村民們這才如臨大敵。

　　還不懂事的小峰也成了村民眼中的“危險人物”。幾年前電視臺來采訪，一個同村女孩說：“我媽不讓跟他玩，怕傳染艾滋病?！?/P>

為他單獨開設愛心小學

　　父母希望他能像正常孩子一樣去學校讀書，但小峰入學第一天，村里許多人就從教室里領走了自己的孩子，還有家長代表跑到鄉政府上訪。學生越來越少，直到集體罷課。最后，分管教育的副鄉長劉晏清提出，只能在學校對面的村委會里開設“愛心小學”，聘請一位退休老師單獨授課。

　　王立軍當過十幾年小學老師，后來調到鄉文化站工作。鄉鎮事業單位改革時，他符合工齡30年的條件，只能提前退休。王立軍在電話里爽快地答應了劉晏清。“不是說咱思想境界高，一開始我是沖著錢去的?！彼腴_玩笑地說。其實他并不知道政府能給他多少錢。

　　回到家，王立軍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妻子?！澳惚耄|北方言，傻的意思）了？別人不干你干呀？”妻子急了。

　　那天晚上，王立軍和女婿說起這件事，女婿倒挺開通，“沒事，這個病就那幾個傳播途徑，別聽他們瞎說?！逼拮記]再說什么，王立軍就當她默許了。

　　2004年11月20日，“愛心小學”在村委會里開學了。

體驗正常學校擁有的東西

　　小峰的學校沒有鈴聲。這里也沒有考試和作業，而且只上半天學。王立軍故意讓小峰的到校時間和對面學校錯開，晚到、早退。這樣，即使沿著同一條路上學，他和村小的學生也很少碰面。

　　小峰知道自己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他呼吸時，胸口有時會響起一陣成年男人打呼嚕似的聲音。他學會了咳嗽時轉過頭，吐痰也跑到屋外的小路邊。

　　村里許多人說，這個孩子不僅有艾滋病，而且智力有問題。第一年上學，小峰花了4個多月才學會從1數到100，而且還是王立軍用拍皮球的方法半哄著學會的?，F在14歲的他終于學到了兩位數乘法，但乘法口訣還是背得不利索。

　　“他的童年太封閉，智力開發不夠。小孩玩彈球，你輸幾個，我贏幾個，就是學加減法呀，可沒人跟他接觸呀?！弊诮淌依铮趿④姙樽约哼@個學生辯護。

　　每天早上，王立軍騎50多分鐘的自行車，到教室后先燒一壺水，倒水都不讓小峰動手，因為怕他燙到。鉛筆，是王立軍削好的。連手紙，他都撕好了疊成塊。這個得過腦血栓的老人，還要甩著胳膊拍煙卡、蹲在地上彈玻璃球。

　　從一開始，王立軍就想讓小峰在這間特殊的教室里體驗到一所正常學校所能擁有的東西。除了語文和數學，他還開了體育、音樂和美術課。他帶著小峰春游，最遠的一次坐車去了100公里外的丹東。小峰在游樂場里開了碰碰車，他記得那里的羊湯好喝極了。

孩子成年后誰來管？

　　父母相繼去世后，小峰住進姑姥姥韓玉君家。韓玉君家沒小孩，女兒已經出嫁了。村委會答應每天支付60元工錢后，她把小峰領回家，給他做飯、洗衣服，每年還給他過生日。

　　小峰父母去世后，每季度去防疫站抽血的工作落到王立軍身上。這個孩子對他相當依賴，一下出租車，就伸出手拉住老師。

　　“你說，像他這樣的情況，到了18歲怎么辦，國家還管不管？”59歲的韓玉君問。

　　為錢頭疼的還有副鄉長劉晏清。本來，王立軍每年1萬元的工資由縣財政、鄉政府和縣防疫站三家共同支付。但防疫站改為疾控中心后，沒有1500元這筆?？盍?。更讓他發愁的是，“愛心小學”不可能一直辦下去，這個毫無技能的孩子成年后，走向社會該由誰來管。據《中國青年報》